RIPPER

2021-06-13 完稿

 Note:
  灵感来源 Phigros 收录的曲目 RIPPER
  原曲作者 Friedwav


        小镇上这些日子可不太平。昨晚又有一个人被肢解得几乎辨认不出身份。他是这里唯一的牧师。我想,他应当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预言者。牧师先生死在教堂,他所居的阁楼里…但我确定,他会是小镇最后一个被「RIPPER」杀害的人。

        哦,我当然和牧师先生相熟,甚至他被杀害前我们还见了面……

        可我并不想被他认出来。

        阳光被地面一口一口吞下,那时,做礼拜的人们早已散去,牧师先生正要回去休息。

        压低了黑色礼帽,又确保自己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,我走上前去,压低了声音,和他搭话。“先生,我想买一个雕刻工艺品。”

        牧师先生有雕刻的爱好,我清楚极了。随后,他带我到他的阁楼里。夏季的阁楼略显憋闷,牧师敞开圆窗,虫鸣被风裹挟着涌进屋来。与墙连为一体的一排排桦木架子上陈列着他的作品。它们大多是由不同种类的石材制成,有些被涂了漆。

        “您想选哪一个呢,这耶稣像是我才完成的。”

        “唔,有黑猫吗。”我看了一圈,并没有找到类似的物件。

        他轻蹙眉头,窘迫地搓搓手。半晌,他回复道,“抱歉,先生。但我应该提醒您一下…黑猫是会带来厄运的,那个…”

        预料之中的反应,我想着,对他轻轻一笑,希望可以安抚这位善良的年轻牧师。

        “您的作品很是精巧,我还是想委托牧师先生为我雕一只小猫再漆成黑色…唔,眼睛要浅金色的。”我把一只礼品袋递到他跟前,“这是一款清淡的男士香水,希望您收下。哦,对了。先生可以试着闻一下,确认是否满意吗?”

        未等他有什么动作,我猛地扯开密封良好的礼品袋,抓出帕子捂紧他的口鼻。帕子浸了甜香气味的吸入性麻醉剂。

        牧师先生的重量落在我身上。我把帕子装回袋里丢出窗户,轻轻地把他放倒在地,转身下楼去取早晨藏在教堂大厅的电锯。

        电锯运转的响动不小,但修女们都住在地下室,想必不会被听到。

        我锯开他。从胸膛一路割向小腹。

        风也被割开,漏出了虫的尖叫。

        很刺耳。

        甜咸味道的血淋湿了黑色西装,我索性脱掉丢在地上。可惜里面的衬衫也湿透了。我想,这就像正午时分的一场急雨。

        我松开手。地砖禁不住一记猛击,它被撕开,由维持生命运转的液体填补了沟缝。

        我叉开腿坐在血泊中央,便成了玩湿沙的孩子。失了氧的黑红色液体流动渐缓,混着极细碎的肉,凝成一滩黏滑的琼脂。夹紧了指缝拢起一捧琼脂,明明每次都已经捏成了心形的,捧到他跟前,那颗黏答答的心却总是四分五裂地覆在皮肤上,流出去,在地上又摔作一滩。

        牧师先生死了。

        他身上那条近一米长的血口,是完美的,是我犯下一系列罪行,演练而来的。

        他白皙的脸沾染了血污。我伸出手帮他擦拭,血反而越来越多,那是我抹上去的。

        我只好扶上他的肩头,凑近他的脸,伸出舌尖,轻轻地帮他舔掉血迹。味道就像盐糖水一类足以挽救病危者的东西。

        好像有湿润的东西从眼睛里涌出来,落在血泊中,浮在表面。我哭了吗?

        当然。

        这是永远的失去挚爱者。我当然也清楚。

        他的下颌骨被掰至脱臼。我的舌头闯进他的唇缝,徒劳地搅动着那条绵软的肌肉。

        亲吻他,是我肖想了十几年的事情。他赠予我的那颗软糖的质感,也不过如此。

        曾经,我的衣服从没保持过哪怕一整天的整洁。更可笑的是,我爱上这位邻居家的小牧师的那个瞬间,整个人就像从湿沙里挖出来一样。

        镇子在十几年前,只是一个村庄和一群孩子。孩子们在村口笑着闹着,捞起地上的沙子砸向我。我无可躲闪,频频被击中,终于在左冲右突下跑到水井附近去了。那里离村口很远,玩伴们没有跟着跑过来。

        我抱住自己的腿坐在井台下面,没注意到邻居老牧师家的孩子在这里取水。

        “嘿,小哥怎么在这里呀。”他面对满身沙土的我却没有丝毫厌弃的情绪,“我可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。”

        他那时应当是五六岁,或是更小。

        他只是费力地把打满了水的水桶拖过来,放在我跟前。“快洗洗,要不然叔叔该骂你了。”他指的是我父亲。

        何止是骂啊,他会把我打得半死。我受宠若惊地接受着他的好意。我洗过脸,又把衣服上的沙土洗掉。小孩子的力量有限,我们两个人才堪堪把衣服拧至半干。

        含水的衣服覆在我身上,和他的笑容一样清凉。

        他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,在口袋里摸索半晌,末了掏出一颗心形的软糖。糖纸是很高级的红色玻璃纸。他拆开它,递到我嘴边。于是下一秒,不知是什么水果的味道弥散在口腔。

        几年后我才知道,那是草莓的味道。

        甜。

        他变戏法似的把糖纸折了只小猫,塞在我手心。

        还未来得及道谢,他就被一声呵斥绑着拖走了。是老牧师。

        “叫你打水,你怎么和他在一起混!”

        当时老牧师大概是这个意思吧,我记不清原话。不想记住的事情就拼命地忘记,到最后记忆里只剩下刺痛的感觉。

        我躺下来,手臂垫在他脖颈下,抱住他。剖开的胸腔里是肺和心脏,被一层几乎凝固的血壳包着。

        我盯着他的眼睛,那是一座深夜里起了雾的森林,那里有被痛苦缢死的我。

        来不及道谢的我,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和他讲“糖很好吃”之类的话。可我没想到的是,“下次见面”已是过去了将近两年,他已是只比我矮一点点了。即使他是我的邻居。

        依然是在井边,这位善良的小牧师啊,他只是皱起眉,眼神直直投入井水。他只是对我说,“我一直后悔给你糖,它很甜。”

        “父亲说,我以后也会是一名牧师,因为他是牧师。我也在想,杀了妻子的人的孩子,以后也会是杀人犯的。”

        他毫不费力地提起那桶冰冷的井水,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
        村人都这样说。

        现在小牧师也这样说。

        村人和小牧师都不接受我的存在。

        然后,我逃离了我的杀人犯父亲,逃离了小村。再然后,我回来,和村里唯一的牧师先生,我的爱人,在一起。

        我抱起他,让他跨坐在我身上。欲望的恶魔闯进了他刚占领的地狱,耶稣恐怕也奈何不得。两具躯壳晃动而抽搐,死亡的气息从一个渡向另一个。他的身体仅存的温热柔软稍稍抚慰了我。而那条肠子像正在捕猎的蛇,扭动着滑出它的洞口,顺着我的胸膛淌下去。

        酥麻,与很快因失温而冰凉的触感。和着血块。

        极度的欢愉后,我痴迷地抚摸着他轻飘飘的身体。手臂紧紧圈在他的腰际,我衔住他的唇,在逼仄的阁楼里跳起探戈和华尔兹,玩起城市里的躯壳们消磨生命的、放浪的把戏。

        他很配合我;只是不太熟悉舞步。

        我有几次险些被他的肠胃绊倒。那时,我就会温柔地在他耳畔提醒,我的爱人,跳舞要专心。

        桦木架子上蹭满了血迹,雕刻品叮叮当当的与地面奏着舞曲。星和一线新月被吵醒,再也睡不着了,但我和他都没必要理会这些。这是庆祝与狂欢的舞会,为我的牧师先生举行。他是善良的牧师,是最杰出的预言者。

        “杀人犯的儿子,的确是更罪恶的杀人犯。”

        “我的爱人,你永远是明智而正确的。”

        我重新扬起电锯。相信他和我一样,都是快乐至极的。干涸的血和肉混在一起,形成地狱画面里的沼泽。

        拂晓已至,我应当与爱人道别了。浅金色的头发被血染作暗红,我压低了礼帽,穿着揉皱的西装,提着被血块碎骨卡住链条的电锯,大方地如退场一般走下楼去。晨起打扫的修女见到我,尖叫,且崇拜。

        我的爱人,明晚,我将死在你死去的地方。


RIPPE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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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moonquakeizs
发布于
2023年1月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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